铃铛在想

不如归【第六章】

他望了望扶苏远去的背影,端庄、清贵、从容不迫。

只是眼下这人,却是奔别人而去了。

少年轻叹一声,朝高泉宫的方向而去。


扶苏一身疲惫地回到寝宫,赫然发现书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纤细的碧色长瓶,不知是何材质,在烛火的映衬下晕染出一圈莹润如玉的光泽,煞是好看。瓶中只插了一枝红梅,有几朵正值盛放,但大多数还是含苞待放的模样。

坐于书案前,便有一股浅浅淡淡的暗香浮动在鼻尖,一时间令人心旷神怡。

这是谁放的?

扶苏忽然想起自己要摔倒时他的小侍读扶住他,衣襟上也是这样好闻的香气。莫非是他……

扶苏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。

你看,真的有一个人,可以抚平我们大公子的所有愁绪。


转眼已至亥时了,草虫都寂静下来,只有高泉宫的烛火还在跳得欢快。

大秦的长公子仍在伏案疾书、批复条陈,时而皱起眉头,停下认真思索几番,落笔可谓慎之又慎。

忽然,恍惚间有一双手从背后环上了他的腰际。扶苏心下一震,正欲起身甩开那人,却不知为何浑身上下竟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,非但没能站起身来,反倒因重心不稳往后一仰,直接倒在了身后之人的怀里。

只听身后那人轻笑一声,将他搂得更紧了些,然后便有温软的触感附上了他的耳尖。扶苏只觉得半个身子都酥麻起来,乏力之感更甚。

大概是见扶苏无力反抗,身后之人便愈发放肆起来。那温软的东西缓缓向下,逐渐在他的颈间流连。扶苏只觉愈发呼吸急促,心跳如鼓,连周身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燥热起来。

大秦的长公子何时不是知礼禁欲、温和恭谨的君子之态?又何处不是受到众人的顶礼膜拜、小心侍奉?如此这般被羞辱、挑逗,扶苏心中自是又羞又愤,可此刻竟是连怒斥一句“何人胆敢放肆”都无力开口。

这时,背后那人又有了新的动作。他的手带着一股令人酥麻的电流从扶苏的腰间缓缓上移,竟是想探入扶苏的衣襟之内!

扶苏从未像此刻这般绝望过。

他多希望可以有个人来救他,却又不希望任何人看到他现下这般狼狈的模样。

毕之。

此刻他想到的,居然是他的小侍读。

不知何时,他竟已信他至此。

他的小侍读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气定神闲、胜券在握的神情,似乎世间所有的难事在他面前都可以迎刃而解。大概正是这样一份常人难及的聪慧和心境,才能叫人对他徒生无端的信任罢。

“毕之……”

唤出这一个熟悉至极的名字,扶苏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却仍然微弱得像是在呻吟。

身后的人动作似乎顿了一顿。

倏然间,一阵幽幽的梅香袭来,扶苏骤然清醒了。

原来不知是何时,他竟伏于案上睡着了。方才那可怕的一幕,也不过只是个荒诞不经的梦罢了 。

只是这梦,未免也太过清晰真实了,良久扶苏仍是心有余悸。

窗外有凉风吹来,扶苏不禁打了个寒战。竟是身上的衣袍都被冷汗浸透了。

扶苏叹了口气,有些苦恼。这不会就是自己的春梦吧?怎么别人家的春梦都是温香软玉在怀,一夜春宵苦短,到自己这儿就是这般令人心惊胆寒?唉,难说难说啊。

罢了,左右不过黄粱一梦、水月镜花,它内容如何,又何必在意。

更深露重,而他还不能歇息。


次日早,少年上卿才入高泉宫,便被书案前的人儿勾去了所有目光。

扶苏因身份使然,经年惯着玄色,束发也素来严整。而今日这般,竟是上卿大人千年来都未曾见过的模样。

只见扶苏着一袭月白广袖锦衣,三千如墨的青丝倾然而泻,只有一支羊脂白玉簪子轻轻挽住,纵然是伏于案前,也见得出棠庭玉树般的身姿,端的是凡尘不染,恍若谪仙。倒与周身满殿华丽暗沉的木色格格不入。

少年上卿不觉心中映出一句俗话来——

除却君身三尺雪,天下何人配白衣。

扶苏似是察觉到了少年灼灼的目光,抬起头,笑意缓缓晕染开来,温言道:“卿来啦 ,怎的不坐。”

公子扶苏真真是生得一副可以入画的好颜色,眉秀似山,眼簇星霜 ,宛如高山之上的一捧寒雪,明朗清隽,只是清隽的尽头却有无尽的疏离与清冷;可唯独在他的毕之面前,他有一副笑时粲然的眉眼,眼底是寒雪消融后漾起的脉脉春水和无边的风月温柔。

这般模样,若是如此这般一直“养在深宫人未识”便罢了,倘若有朝一日踏出宫门去,必定也是个惹得“满楼红袖招”的俊俏郎君。

只是,若这郎君不是顶着一对泛青的眼圈便好了。


“大公子殿下可是昨夜未得安寝?”

少年心中颇为不安。他前几日占卜得知他的大公子近日恐有灾祸,不知是否与这对乌青的眼圈有关。

“不过是个噩梦罢了,毕之不必忧心。”扶苏摇摇头,道,“毕之赠的梅花想必有奇效,吾闻了梅香便从梦中惊醒了。”

“并无。大概只是梅香冷冽,可以醒神罢了。”

扶苏显然有些不信这套敷衍的说辞。

不过有奇效的确实不是梅花,而是那只青瓷瓶。将它置于身边,可以辟邪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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